一
有一块白玉，因为被一个女人的食指摁了一下，身体上留下了指痕。
只此轻轻的触碰，白玉对女人产生了爱恋，思念和不舍。
女人却早已不知去向。
为了让指痕不灭，为了让指痕仍保有女人的气息，白玉不断将自身不多的灵气注入指痕之中，直到碎裂化为空无。
我就是被留下的指痕，吸收了白玉所有灵气所以化为了妖精，没有五官，没有头发，没有指甲的人形妖精。
时间在玉碎的这一天，这也是我化为人形的第一天，我决意寻觅一个和我气息相似的女人，为了赐予我肉身的白玉。
我要亲口告诉女人白玉对她的思念。
我要用女人的死，祭奠白玉的爱。
时间冰封。
二
王城的夜晚。
“连着五个了，我看，城内实在危险，打点一下，趁早送小姐出城吧。”
“说的很是，杀人既不论出身贵贱，也不论高矮胖瘦美丽丑陋，更不可能是情杀仇杀，毫无章法，唯一一点相同的是死者都是女子，可尸体上又没有被玷污的痕迹，显然也不是为了色欲，简直是为了杀人而杀人。”
灯火璀烂，青石街道上血流成泊。
我披着一张破袈裟，戴着一顶斗笠，漠然的立在人众中。
看着，发青的血洼中，殷红如曼殊沙华的冷尸。
又是相似的气息。
又是，死了。
三
溯回玉碎的一个时辰后。
时间解冻。
“已成精了，姊。”女人的声音。
“又白又通透，绝对很好吃。”还是女人的声音。
是在说，我？
我还在盛玉的木渎里，虽然白玉已经碎了，可为了不被发觉，我还在用灵气维持着玉身。
于是，我被买了。
“掌柜的，这块白玉什么价钱？”
“这一块嘛——”
为了保命，我耗费了将近二分之一的灵气，登时无数洁白光剑如喷薄出海平面的晓光般，从木渎里绽放出来，令幽处在藏宝阁昏暗里的每一个轮廓都显露出了清晰的真容。
“不卖。”掌柜扶了扶差点滑落鼻梁的金丝眼镜，强压着激动，说：“二位小姐也看到了，实不相瞒，这块夜明玉实在是小店的坐镇之宝，将之示人一赏，我已是多有不舍，若说出售，不如连小的这把老骨头也拿去算了。”
“是想替我春波府省钱么？”
“这、这——，不瞒二位小姐，实在是宝玉来之不易，要价惊人。”
可气，原来这些面上话是为了多收银子，商人重利，实在是千古至理。
灵气耗费过多，又被掌柜的击溃了心里防线，我维持不住玉身了，“啵”一声响，白玉身上绽出了汝窑开片般的蚯蚓走泥纹，“咔咔咔”，玉碎了。
“甚？碎了，只剩这么小的一点。”
“走呗，姊。”
“一千两，一百两！”
“十两怎么样，十两，二位小姐，二位小姐慢走啊，有空常来散心，茶水和点心都免费。”
四
“赔钱货！”送走了买客，掌柜的燃烧着怒气，将还保有一点碎玉的我捏在了中指和食指之间。
“吊坠是没可能了，割开，镶上银边，做一副耳坠。”
我连忙又碎了一半，掌柜的锥子脸立刻皱成了蔫紫茄子。
说话的语气，却一如既往的平和。
“所以，只能将你碾成粉，和着金粉、水银刷在后院正门的龙雕上。”
……没有供我寄栖的玉身，我会魂飞烟灭的。
“如同谁也阻止不了灿烂的绽放一样，谁也没办法阻止灿烂之后的消亡，曼殊看店，我上后面看看磨盘。”掌柜的背着手，下了二楼，来到堂前，又转身下堂，钻进一张珠帘，要进后院碾我了。
等等，门槛外，两只白狐狸在巴着头，望向我，鬼鬼祟祟的窃语着。
“走开走开，这里满屋子都是冷王阁的灵符，胆敢进来使坏，管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。”叫曼殊的小厮拎着把鸡毛掸子，朝小狐狸打了过去。
其中一只眉心有红莲印记的朝他眨了个媚眼，然后迅疾的逃掉了。
另一个盯着掌柜的手里的我，看了许久，被甩了一鸡毛掸子，方灰溜溜走掉。
“啊哼哼哼，居然胆敢勾引本大爷，小狐狸精，小狐狸精！”
曼殊在门槛内跳起落下，落下跳起，叫嚣着，像个泼妇。
眼珠回转，目光收回，掌柜的拨开了脚步，珠帘一缕缕从他的双肩划至背后，他刚刚的停下脚……是为了甚么？
慢！慢！弥漫在这屋子里的气息，竟然有一丝和我的一样，是女人的，是女人的气息，所以，是小狐狸还是前儿两个买客？还是？
白玉从没离开过木渎，我也没有，所以不知道，原来距离如此的近在咫尺，可在毫无消息的内心里，却是天各一方般遥远，远得令人身心俱碎。
她来过，专来看白玉的么？为甚么不走近了看，走近了又能看到甚么？ 这时间还看甚么，还招惹甚么？ 白玉已经碎了，死了，空无了，为甚么不买走白玉，可恨的女人。
“嚯嚯！”掌柜的松开了手指，我落在了一条长廊里的青石路面上。
“这么烫，你是发烧了？一会发光一会发烫，放在宅子里可不安全，还是转手的好。”
掌柜的蹲在我旁边，犹疑的抓起了山羊胡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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